飘雪了。

    雪花簌簌落下,  有那么一片落在蔺明煦的头发上,悄然化去,只留下点滴晶莹。

    舒尤不自觉看向那缕稍稍湿润的发,  呆呆开口:“啊?”

    蔺明煦在说什么……绕口令吗?还是脑筋急转弯?

    他都不知道的事,怎么告诉自己?

    舒尤没忍住,咯咯笑起来,  “男朋友你好奇怪。”

    “那有些事我知道你不知道,  你不知道我知道,我知道你知道你不知道而不知道我知不知道……你要知道吗?”

    蔺明煦:“……”

    旖旎氛围不翼而飞,  蔺明煦深吸一口气,  冷漠开口:“……慢走不送。”

    舒尤:???

    坐上高铁后,  舒尤都没搞明白是怎么回事。

    只能归结于蔺明煦的心思太难懂。

    吴佑哲还处于懵逼状态,“舒尤,你男朋友啥时候过来的?”

    舒尤头顶呆毛蔫蔫的,  随口说道:“昨天吧,  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,  晚上才碰面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他是来出差的?”

    吴佑哲也看到了唐助理,猜测道:“那你们这挺巧的啊。”

    “是吧。”

    舒尤漫不经心和他对话,  忽然脑海中灵光一闪:等等,  蔺明煦不会是因为……

    他迅速给蔺明煦发信息:【出差第四天,想你想你想你~~~】

    吴佑哲就坐他旁边,冷不丁瞥见屏幕,  顿时无语道:“你俩不是刚分开?”

    “对啊。”

    舒尤羞涩说道:“一日不见、如隔三秋;五分钟不见,  好似一盏茶的时间。”

    吴佑哲:……这有区别吗?

    他张了张嘴,  觉得牙特别酸,  但忽然想起自己,  不由悲从中来:算了算了,  他一个即将家庭破裂、妻离子散的人,和人家谈恋爱的小情侣怎么比?

    于是十多分钟的路程里,吴佑哲全程忧伤侧目,凝视窗外飞速掠过的风景。

    ……充分展示一个忧郁中年老男人的别致风采。

    不一会儿有人叫他,“你好,能不能……”

    吴佑哲眼睛一亮,“谈谈人生?”

    “不是。”

    对方古怪看着他,“能不能收一下腿?我要过去。”

    吴佑哲:“……”

    他回去就约心理咨询。

    高铁嗖嗖到达,节目组还派辆车过来接他们,两人跟着到达拍摄场地,发现是一处农家乐。

    舒尤走进去,段斯祁有气无力扭头,看到他后腾跃而起,“舒尤舒尤舒尤!”

    舒尤:“开……我开飞机来的?”

    段斯祁茫然,“你也有私人飞机?哎呀不管那个,你可来了,我想起来昨晚我还有点细节没跟你说……”

    舒尤想起那几十条六十秒语音,面露惊恐,“我忽然想起来我还有事,先走了。”

    段斯祁一愣,“你有事吗?那你等会儿记得过来,罗哥刚给我买了一堆零食,我一个人吃不完。”

    舒尤脚步瞬间停顿,“……哎等等?我忽然想起来那事已经办完了。”

    两个人钻进段斯祁的房车,舒尤坐下后就顺手撕开一包有他脑袋那么大的薯片袋,摆好舒适姿势开始松鼠嗑。

    段斯祁:“舒尤我跟你说思思她……”

    舒尤:“咔嚓咔嚓咔嚓……”

    段斯祁:“舒尤我跟你讲思思她……”

    舒尤:“咔嚓咔嚓咔嚓……”

    段斯祁讲得口干舌燥,略一停顿,舒尤递过去一罐汽水,满脸关怀又体贴,“渴了吗?快喝,喝完了继续说。”

    ……这薯片真好吃,他还没吃够。

    段斯祁感动不已,“舒尤,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!以后有事找我,我罩你。”

    “嗯嗯嗯。”

    舒尤敷衍点头,一边想段斯祁和楚青当靠山的话,哪个更靠谱点?

    段斯祁已讲他和思思几十年的相识相处都讲完了,他搜肠刮肚,实在找不出更多细节,突然猛地一拍大腿,“不行,我还是想去找思思!”

    “我昨晚给她发信息了,她说她最近都在学校……我已经不是过去的我了,可以重新面对她了!”

    “……别。”

    舒尤连忙劝他,“等你拍完节目吧,这不满打满算,还有两天半就完事了。”

    段斯祁猛烈摇头,脸上写满了坚毅,“只有现在去,才能体会我迫切的心情与诚挚的感情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舒尤目光游离,不与他对视。段斯祁见状,顿时问道:“舒尤你怎么不敢看我?难道你也不看好我?”

    “没有没有。”

    舒尤真诚提示道:“因为罗哥又在你身后。”

    段斯祁:“……”

    罗哥皮笑肉不笑,“下来吧,节目组喊人了。”

    “我把话撂这里了,”他虎视眈眈盯着段斯祁,“你要是敢跑,我就告诉你大哥,说你后悔了,要退出娱乐圈。”

    段斯祁:!!!

    他立刻蔫得好比秋冬的小白菜。

    俩人一前一后下了车,节目组招呼开始拍摄。段斯祁在工作时还是比较可靠的——也可能是罗哥全程在旁边盯梢。拍完了,他跑过来找舒尤,却发现实在没有什么可回忆的了,只好和舒尤大眼瞪小眼,面面相觑。

    舒尤眨巴眨巴眼睛,主动开口:“……你那对零食还有吗?”

    段斯祁如蒙大赦:“还有还有。”

    两个人在刚才的综艺小游戏环节被淘汰了,现在主要看别人拍摄。

    他俩蹲在村边看其它人提桶挑水,一边嗑瓜子吃零食,恰在此时,村里的小黄狗溜达过来,眼巴巴看着他们手里的牛肉干,但二人浑然不觉,自顾自啃得开心。

    节目组摄影师眼睛一亮,专门给了俩人一狗几个特写镜头——此时俩人歪头、黄狗歪脑,奇异统一节奏。

    嗯,挺上镜,到时候加点旁白、艺术字啥的,估计是个卖点。

    接下来的拍摄都很顺利,又提前了半天结束。第六天下午,舒尤坐高铁回家,吴佑哲接了个电话,回来惊喜道:“舒尤,又有商务合作了!”

    舒尤有气无力道:“啥?”

    “……你怎么这么没精神?”吴佑哲纳闷,“这不是你喜欢的赚钱吗?

    “是这样的。”

    昨晚被段斯祁拉着打游戏打到凌晨三点的舒尤勉强抬了抬手,“其实我是个人工智能机器人,我好久都没充电了,能坚持到现在完全是靠我过人的意志力与坚定执着的不屈信念……”

    吴佑哲:“……那你现在还能动吗?”

    “不好,”舒尤突然浑身抽搐,两只手像面条一样胡乱挥舞,同时惊恐说道:“我只能再撑五分钟了!快快快,快把你的充电宝借我用用!”

    吴佑哲:“等等你说真的?”

    “是真的。”舒尤一秒停下颤抖并摸出手机,“你看我手机也快没电了!”

    吴佑哲:“……”

    他怀疑舒尤就是想蹭他的充电宝。

    车停了,二人走出出口,吴佑哲打算先送舒尤回家,不料后者挥挥手,“不用,我去蔺明煦那里。”

    他随手打了个车,直奔蔺明煦公司。到达前台后前台小姐姐还认得他,从抽屉里翻出他的临时证件,舒尤把工牌往脖子上一套,走了进去。

    一路上没人拦他,他长驱而入,直达公司最深处。

    “男朋友我提前回来啦!”

    ……办公室里空无一人。

    舒尤只停顿一秒钟,迅速冲向旁边休息室,“男朋友我现在进来啦!”

    ……休息室里也没人。

    可恶。

    舒尤抹了把脸,放下行李包,直接往休息室床上一倒——呼呼呼,他好困,先睡一觉再说。

    因为匆忙,他连门都没关好。

    不多时,蔺明煦回来了。

    他并未发现屋内有人进来,也没看到角落里休息室的门开了条缝隙。男人沉着脸走进来,身后跟着唐乐。

    “蔺总,客户那边说还想再考虑考虑……”

    唐助理犹豫了下,试探说道:“我们要不要试试重新拟定合同?”

    “不用。”

    蔺明煦抬手按了按抽痛额角,“合同已经是我们最大的诚意了,如果他们再不同意,那就不是合同的原因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好的,蔺总。”

    唐乐不明白,合同既然已经做到了尽善尽美,那有什么不能成交的呢?

    不过蔺明煦既然这么说了,他作为助理,也就不再赘言。

    蔺明煦没有再说什么,只吩咐了几句,唐乐刚要退走,忽然想起什么,开口问道:“蔺总,您今天也不回家吗?需不需要订晚餐?”

    最近蔺明煦实在太忙,订餐等杂事自然都交给助理处理。唐乐知道舒尤还在出差,但不确定舒尤是否出差完毕,是以有这么一问。

    蔺明煦顿了顿,目光无意识落在手机上,淡淡说道:“不回去了,你订一下晚餐吧。”

    唐乐点点头,这才离开。

    人走了,办公室里安安静静。蔺明煦在办公桌后忙碌了一会儿,很快就是下班时间。

    下属们陆陆续续打卡走人,唐乐送来外卖晚餐,确认了一遍明天的行程,而后也匆匆去赶赴约会了。大楼内灯光一盏一盏熄灭了,蔺明煦坐在桌前,神色淡淡的。

    ……和以前并没有区别的一天。

    工作、工作、还是工作,独自一人,直到深夜。

    晚餐被装在一次性食盒里,还没打开就渐渐地冷了。蔺明煦仍然专注电脑屏幕,没有要吃的迹象,就在此时,隔壁休息室里,忽然传出一声……

    “呱唧。”

    蔺明煦:……?

    些许寂寥瞬间不翼而飞,他微微拧眉,停顿观察片刻,里面窸窸窣窣似乎有人在说话,然后又是一声……

    “哼唧。”

    哼唧声听着还有点耳熟。

    蔺明煦无声无息起身,动作尽可能放轻,他悄无声息走到休息室门前,门缝虽然开着,但不大,并不能看清里面。

    他顿了顿,刚要推门,冷不丁的,里面有女人声音传出来,“哎,我一直有点好奇,舒尤你到底喜欢蔺明煦什么?”

    ……休息室里的是舒尤?他什么时候进来的?

    蔺明煦心中惊讶,身体却随着接下来的话微微僵住。

    只听舒尤难得叹息一声,开口说道:“其实我不喜欢他。”

    蔺明煦眼神骤然变化,又听舒尤继续道:“他脾气古怪、冷淡得要命,捂不热也就算了,还乱花钱不会过日子,还忽悠我,害我感觉自己像个傻瓜……”

    心一点点沉了下去。

    男人的眼眸也随之沉郁,似化不开的浓密阴云。一些曾经的画面浮在脑海中,欺骗、背叛、噩梦……又化成一双雨天小狗湿漉漉的眼眸。

    亮晶晶的、无辜又纯稚,像在发光。

    如果小狗也是假的。

    大脑一时无法思考,只反复冲刷同一句话。下一秒,他听到休息室里青年信誓旦旦、郑重其事的宣告——

    “但是我深爱他!深爱知道吗!”

    蔺明煦:“……”

    舒尤发自肺腑、感人至深道:“我是深深的喜欢,深深的爱。我爱他爱到无法自拔,谁要是拔我我跟他不共戴天!”

    “如果爱上他是我的错误,那我情愿一错再错。”

    “如果爱上他是我的罪过,那我愿意罪无可恕。”

    他小嘴叭叭不停,神色娇羞,“毕竟他可是我的男朋友,还长得这么好看……我后半辈子还能靠投资他躺平吃利息。”

    蔺明煦: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
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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